暮云烬霜降斯斯 著

可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陛下！阿云是您看着长大的，虽……不合礼数，父亲常年在外征战，我自小在白家长大，十二岁才回周家，我与他青梅竹马，实在是情深而不自知，望陛下成全。”我的额头重重磕在阶上，一个接着一个，直到头破血流。

一个个响头都在提醒陛下，我与白星衍的感情是合情合理的。他曾许诺过我父亲要给我指一个好人家，要让我嫁个独一无二的好男儿，他不能食言。

我的额头被白星衍扶住，他的手掌因为常年握剑有些粗糙，他对我道，“云儿，别磕了，就算陛下不答应，我也定不会负你。”

白星衍看我的眼神坚毅，那一瞬间，我还以为他不是在演戏。

那高高在上的皇上见此情景，或许是触动了什么心弦，他看了看我与白星衍，或许觉得的确是一对璧人，又望向我的父亲。

“阿彦，这白少年将军算不算良婿？”

我父亲对他拱了拱手，似乎考虑清楚了，“白公子年少有为，的确算个良婿，全凭陛下做主。”

“陛下……”皇后娘娘还想再阻拦。

皇上对我父亲如此回答十分满意，没有搭理皇后，只看向我。

“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朕赏你这个恩典，赐你们成婚，周姑娘成婚可以公主之礼。”

最后这句话，他押得更大声，这是他对周家的恩典。

“且慢！”

正当我松了口气，却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心中一沉，难道棋差一步？

上一世的今日，顾寒江因为抱病没有前来参加狩猎，所以我选定今日要退掉与他的婚约。

我情不自禁的回头，那人眉眼如画，跨着大步却又步若闲庭的走来，他如同我记忆里一般，一身蓝色云纹刺绣衣衫，墨色的云纹簪着一头黑发，周身洋溢着克制的朝气。

他走到阶下，朝皇上拱了拱手，朗声道，“父皇，孩儿与周姑娘的婚约不能轻易解除，周姑娘已经收了孩儿的定情信物，怎么能轻易毁约？”

“那周姑娘不是左右逢源？一面与白公子有私情，一面又……”

听到堂下人的议论，我拽着衣衫的手骤然抓紧，原来我多次派白露去他府上奉还信物他都避而不见，不肯接受，是这个原由。

“七殿下，”我叫住他，慢慢解释，“七殿下赠与在下的蔷薇玉佩，我已经随着送皇后娘娘的礼物送到了凤梧宫，如今我已经有了星衍的骨肉，总归你我婚约并未正式下定过礼，殿下不若成人之美。”

眼看着顾寒江脸色沉了下去，其实我不懂，周家虽然势大，但朝中并非不能有制衡之人，他为何非要娶我？

“若我不肯呢？”

“我与云儿已经私定终身，殿下又何必咄咄逼人？”白星衍伸手揽住我的肩膀安抚我，示意我不要慌了心神。

我握住他的手，其实我并不慌，我这一世我早已经做好了盘算。

“既然如此……”我从地上站起来，踱步到一旁的侍卫身边，一把拔出那侍卫的佩剑，架在脖子上，后退了几步。

我是周家嫡女，那侍卫作为外男不敢近我的身，一时也没了办法。

“大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林姨娘本来一直没有说话，见我把刀架到脖子上，这才慌了神，不顾他人眼光从席面上站起来。

而我的父亲，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我，似乎想看看我如何应对。

山上的风突然大起来，寒风里，我望着一脸震惊的顾寒江，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七殿下，你与苏家小姐本就有婚约，如今这般，是想逼死我吗？”

“暮云……你……”

他脸上是极力掩饰却掩饰不了的震惊，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我也很少见他这般表情。

他不相信明明半月前还与他你侬我侬、许下山盟海誓的周暮云怎么会变了副嘴脸。

是啊，正如我想不通为何他登上皇位后就会变了脸一样。

“暮云，即便你身怀有孕，我也不介意，你何苦因此嫁给旁人？我不介意的，你依旧可以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说得苦口婆心，却让我觉得好笑。

“七殿下难道要做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一针见血的说道。

上一世我与他成婚十一年都没有子嗣，难道不是他忌惮周家的缘故吗？如今他倒愿意当个戴绿帽的夫君？

他没有回答，我也并不想与他废话，深情的看了一眼同样神色慌张的白星衍，“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一女怎可嫁二夫？若七殿下不允，就请带我的尸首回去成婚吧。”

说着，我握剑的双手朝脖子上用力。

“云儿！”

白星衍紧张的夺下我手中的剑，可我脖子上已经生生划出一条血痕。

“我答应！我答应！”顾寒江怒火中烧，瞪大眼睛盯着我，眼睛里似乎流露出雾气一般的东西。

皇上看戏似乎看得倦怠了，急忙打了圆场，“既如此，你们二人选个日子成婚吧。”

他说完，林姨娘才从席间冲出来，拿她洁白的帕子给我按住伤口，一面唠叨。

“大姑娘，你要吓死我吗？什么不能好好说，非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啊！”

白星衍还心有余悸，眼睛一直看着我，只是喃喃道，“多谢陛下。”

随着皇上无趣的离席，其他官员家眷也跟着离席，就连父亲也带着林姨娘和二哥哥离开，只给我留了句话，“处理好事情，赶快回府，为父有事和你商量。”

皇后娘娘走时叫上顾寒江，可顾寒江不愿意跟她走，她便气急败坏的又瞪了我几眼，匆匆去追皇上去了。

大约是谢我没有抢她亲事的情意，苏念青临走塞给我她的手帕，嘱咐道，“女子容貌最为重要，周姑娘额头的伤要好好治。”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荡荡的场地上只留下我和白星衍，还有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顾寒江。

“暮云……你为什么不守诺言？”顾寒江唤我，晚风凌冽，吹起他额间的碎发，他眼里是我说不出的深情，或许在这个时候，他曾爱过我的。

“若我不是安国公府周家的嫡女，你还想娶我吗？”我问出那个困惑我多年的问题。

顾寒江只是远远望着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自嘲的笑了一声，果然啊，果然是因为这身份罢了。

“七殿下不必回答，只是，我不日就要嫁入白家了，你我缘分只能到此罢了，望君保重。”

我遥遥的对他拱了拱手，才觉得被林姨娘简单包扎好的脖子隐隐作痛，不过这点小伤小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只是此刻，这伤痛的凉意似乎从脖子灌入心头。

“星衍，我们走吧。”我拉起在一旁将一切收入眼底却一眼不发的白星衍的手，他神情向来是坚毅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周府的路上，我觉得格外轻松，这么多年以来，我没有这么孑然一身过，这种感觉真好。

周府门前，白星衍与我如同真的情人般如胶似漆，他心疼的摸了摸我受伤的额头，对我道，“云儿，你放心，我定不会负你。”

我皱起眉头看着认真的他，“星衍，多谢你。”

我的确要谢谢他，我与他一同长大，知道他是个正直的人。

即使在上一世，原本可以逃出来的他，也因为对我要保护好父兄的承诺，与我的父兄一同死在了那边疆的黄沙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