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仇公主参商娘 著

林贵妃生辰宴前半月，太子秘密送证人进京，我正想该如何分散林贵妃和林家的注意力时，德安公主找到我。

刚及笈的女郎穿着碧绿襦裙，杏眸流转，衬得娇俏可人。

「六姊。」她甫一进来就跪下，泪眼朦胧:「求六姊救我！」

我被吓了一跳，递给侍婢一个眼神让她把人扶起来，面上笑道:「八妹这是什么话？你得父皇宠爱，哪里需要我的地方？」

德安眼眶蓄着泪，嗤笑一声:「父皇的宠爱？身在宅府尚不奢求主君疼爱，更何况天家亲情。」

「父皇想把我许给承国公。承国公今年三十有四，已经丧妻一任。」德安恨得要把手中帕子绞烂，「后来一打听，此事竟是林贵妃的主意！可笑她后宫只手遮天，林家前朝尊贵，竟要把手伸到我的身上来！」

我故作惊讶地流露出一丝神情，手中不紧不慢打着团扇:「八妹想要六姊如何帮你？」

德安目露一丝茫然，道:「我都听六姊的。」

我轻轻笑了声，面上却为难道:「虽有一法，但要八妹牺牲一些……」

德安神情坚定:「六姊说便是。我是断断不会嫁与承国公的，也更不能让林家好过！」

我:「息闻前朝贵妃杨氏得宠，其家仆鸡犬升天，竟当街责打公主。玄宗宠爱贵妃倒也罢了，可父皇最重脸面，若出此事，又有淑妃娘娘在……恐怕不能善了。」

德安低下头，复又抬起:「我明白了，多谢六姊。」

她站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犹疑半晌说道:「我前几日陪父皇用膳，听他话语间似乎是想把林家五娘子赐给程家郎君。」

我挑眉:「是吗？」

她见我神情如初，便压下心头疑惑，踏步出去。

难道母妃想错了？昌平六姊和程夷并不熟悉。

「……」

几乎她的身影刚一消失我的脸色就落了下来。

德安没有心思，那背后试探之意就是淑妃。

林家五娘……呵，一朵摇摇欲坠的小白花，她看的到远，知晓林家树大招风，提前把眼光放远，找上了淑妃。

不过惹到我的人身上，我怎会让她善了，毕竟我是一个记仇的公主。

林贵妃生辰宴当日，父皇开辉映楼为她庆生。

觥筹交错间，琉璃灯映在她发梢的鬓钗折射出璀璨的珠光，衬得她面比芙蓉。

我趁着世家夫人上前恭贺，借着醒酒地名义出去吹夜风。

今日我穿的格外素，淡蓝色曲裾，禁步是白玉，压在我的裙摆上。

夜风吹的人脸颊生凉，忽地我肩膀一沉。

程夷仔细贴心地为我系好披风带子，见我侧头，他笑了一下，眼眶有些红。

「夷郎。」我心疼地唤他一声，手抚上他的脸颊。

他掀开我的掌心，指尖停顿数秒，才落在我的皮肤上。

眼睫一眨，剔透地泪滚出眼圈。

我知晓他的意思，有口难言的爱使他沉重而自卑，他总是想把最好的给我，包括最好的郎婿，可他有哑疾。

他始终觉得，我喜欢他，是我受了委屈;他喜欢我，仍然是我受了委屈。

宾客如潮，席间不少夫人为了林贵妃讥讽我，更有不长眼地把自家混不吝的儿子推出来折辱我，程夷又怎会不难过气愤。

我只觉眼眶怅热，轻轻往前一步拥住他:「没事的，我没事的。」

「我不在乎他们，我只在乎你。」我轻声说，「无论你是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夷郎，是我宿命般的邂逅，然后拯救我。」

无论是让太子把凤长青有我玉佩的消息告诉父皇，还是与凤长青谈判借着和亲名义护我……包括前朝程家与林家针锋相对，紧咬着不放。

也是程夷在背后为我出气。

他不在长安，却为我劳心劳神。

程夷半晌才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而后紧紧搂住我，仿佛要将我融入骨血。

安安……我的安安……

宴会过半，里面忽然闹了起来。

我与程夷对视一眼，程夷含笑用手指勾了勾我的掌心，带起一阵痒意。

就知道瞒不过他。

不过他此时眼尾泛红，眸含春水的模样让我面颊滚烫，再看一眼仿佛都要从心底烧起来，不甚自觉的别过眼神，和他错开，一前一后回到辉映楼内。

偌大的宴会厅静的仿佛落针都能听见。德安额头渗血，跪在父皇面前痛哭不止。而我那父皇面色难看，把杯盏掷倒地上！

「陛下……」林贵妃面色惨白，然而不等她开口，就被淑妃抢先一步，「陛下！」

「陛下，德安自幼顽皮不假，可她是天子女，是公主啊！便是您与臣妾也只是嘴上说她，从未动过一根手指！」

她今年三十，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此时垂泪也是恰到好处。加上德安如此狼狈，让皇帝摇晃的天平完全偏向一边。

林贵妃焦急道:「陛下，此事定有疑点……」

「还有什么疑点！」皇帝怒道，「你林家只手遮天，在朕的皇城，责打朕的公主！！这天下莫不是姓林了？！」

林贵妃瞪大双眼，这个罪名太重，重的林家不能承受:「陛下！」

恰在此时，门外忽然跑来一名内侍，跪地磕了个头，匆忙道:「陛下容禀，林家，林家五娘子和二皇子……」

提及儿子，淑妃猛地起身:「你说谁？」

她目光骤然落在端坐宴会上的程夷身上，又忽然移到我的脸上，一口白牙几乎要咬碎了。

我适实开口，佯装不懂道:「林家五娘子和二哥怎么了？莫不是发生了口角。还不快带来！」

当衣衫不整的两人跪在皇帝面前，淑妃和林贵妃都险些要撅过去。

还有什么比分外眼红的仇人，要结成亲家更有意思的？

要不是时候不对，我都要笑出声来。

「好好好，你们林家，真是好家教啊，贵妃。」

皇帝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林家责打公主在前，如今女儿又攀上二皇子，很难不让皇帝怀疑他们家用心，是不是在想出来一个「林贵妃」。

古来当君者，无不多疑，贪恋权势。更何况他一直认为他还在壮年，对早早立下的太子和皇后都没有好脸色。

皇帝甩袖离去，林贵妃瘫坐在地，目光搜寻一圈，落在淑妃脸上，狰狞无比:「贱人！你敢害我！」

淑妃尖叫了一声，高声唤人把这个疯妇拉开！

宫中人人都是见风使舵之辈，经此一事大概也猜到林贵妃被皇帝厌弃了，一时间都扑上来拦着。

我不欲多看，起身离开。

「六妹。」二皇子忽然抬头死死盯着我，「六妹好算计啊！一石二鸟，若你是儿郎，怕是太子阿兄绝不会待你亲近。」

我笑了笑:「二哥说什么？妹妹听不懂。」

「我不过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罢了。」我淡淡扫了一眼神情各异的两人。

本来今天这遭是要算计程夷的，林五娘子都做好了提前表演，结果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二皇子，看着淑妃要把她撕了的表情，林五娘子觉得天都塌了。

忽然看见程夷自我身后走来，眼睛一亮，委委屈屈开口:「我从未对不住公主，公主何至于毁我清白？程郎君……」

程夷半个眼神也没给她，但是我被她逗笑了:「毁你清白？难不成你身上被扯坏的衣裳是我撕的？」

林五娘子被噎了一下，随即又恶毒道:「程郎君可别被有心之人骗了！」

「听说镜昭二皇子有登基之势，想必不久昌平公主就要做皇后了。」

我镇定自若:「想必林五娘子嫁与二哥会在我出嫁前，林五娘子还是想想自己吧。」

林家颓败，淑妃又和说是林贵妃是死敌也不为过，林五嫁给李沂勉强能混个侧妃，但两头都讨不着好。

林五脸色彻底发青，闭口不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