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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合集(共37册)》最新章节:第8章

2024-11-07 11:01:03 作者:梁羽生
  • 梁羽生合集(共37册) 梁羽生合集(共37册)

    在梁羽生的文学生涯中,他创作的武侠小说影响力大,五十多年来,在海内外读者中历久不衰。从1954年他的第一部武侠小说《龙虎斗京华》在香港《新晚报》上连载开始,直到1984年宣布“封笔”,他创作的武侠小说有48种之多。其中,《白发魔女传》、《七剑下天山》、《萍踪侠影录》、《云海玉弓缘》等是他的代表作。梁羽生的武侠小说自成一家,不落俗套。他被誉为新派武侠小说的开山祖师。

    梁羽生 状态:已完结 类型: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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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合集(共37册)》 章节介绍

《梁羽生合集(共37册)》是梁羽生的一部男频小说,题材为玄幻类型,梁羽生刻画人物极为生动,情感丰富而真实,让人读来津津有味!《梁羽生合集(共37册)》第6章内容简介:第6章第五章教场试绝技乘夜斗神鹰第五章教场试绝技乘夜斗神鹰柳剑吟那日和师侄.........

《梁羽生合集(共37册)》 第8章 在线试读

第6章 第五章 教场试绝技 乘夜斗神鹰

第五章 教场试绝技 乘夜斗神鹰

柳剑吟那日和师侄金华匆匆北上,一路晓行夜宿,居然没碰到什么风浪,过了十多天便来到了保定。二十余年不到,只见保定已经改变了许多,有些街道繁荣了,有些街道冷落了,问起以往的老朋友,也多已不在。柳剑吟捻须微喟道:“人事沧桑,一切都在变,只是胡虏依旧猖獗!”其实柳剑吟可没有觉察胡虏的统治也在改变,变得越外强中干了。

柳剑吟闭门封刀,可有二十多年了。这一次为了师弟,仗剑重来,心情自是十分激荡。他一见到丁剑鸣,不禁老泪纵横,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勉强拉着师弟道:“师弟,你可好?”

柳剑吟见到师弟容颜憔悴,傲气全消,好像新病之后,又似刚斗败的公鸡,还带些惭愧之色。不禁再问道:“师弟,你这是怎么了?可有没有受伤?”

丁剑鸣突的双眉一蹙道:“师兄,我们丁家太极门,可给别人毁了。但是凭着小弟这点微末小技,还不至于受伤。只不过太极旗可给人拔去了。”丁剑鸣是跌落地还要抓把沙的人,他不知道他的对手本来就没有打算要伤他。

柳剑吟微叹一声道:“师弟,不是我说,你若早听我的,就没有这回子事了。你同索家那些人往来,可不是自找麻烦?还给他们保护什么劳什子贡物?这八成是江湖上什么人物看不过去,所以才伸手来较量较量你!”柳剑吟虽然对师弟有点不满,但到底他年纪也大了,大家又是同门兄弟,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也不好再责备什么。他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只是,事既至此,我也不能不管。依我说,我们这次非为寻仇雪耻,而是要和伸手较量你的人,和江湖上对你有误会的人,说个明白。二十余年前,我因你与武林中人有嫌隙而和你分开,细想起来,我也自有许多不对,但愿此来,能好好给你们调解调解!”

丁剑鸣微露愧意,但他还是挺着师兄的话道:“师兄说的当然很对!但说起来嘛,我也受过索家的恩,当年身中暗器,不是他们救治,我也好不了。做人讲究恩怨分明,他们求我,我不能不管。再说这二十多年来,索家也没对我怎样。没想到我给他们帮这次忙,就闹了这么大的乱子!”

柳剑吟见师弟还是执迷不悟,也不好再说什么。当下就细问师弟出事的经过,可是他问得详细,丁剑鸣却答得不干脆,只是含糊其词的说在热河下板城城外三十多里的地方,给一个辽东口音的怪老头子所劫。那老头子身手很是不错,不知他是哪门道路的。

柳剑吟微微笑了一笑,他知道师弟的老毛病:得意之处,不厌其详;吃亏之处,却不愿多说。但碰到这样大事,他可不能轻轻放过,还是详细的问了那老头子的身形手法,也不管丁剑鸣说出给人家一双肉掌“较量短了”的话会不好意思。他听了丁剑鸣清楚的叙述后,悚然动容道:“那是内家外家合而为一的掌法,用的是掌心的‘小天星’掌力,所以多次都把你太极掌中的黏劲化开。听你的说法,这像是鹰爪门的三十六手擒拿法。但又不很像,大概是这一门变化出来的吧。不过鹰爪门的名家,在河南有董期英,在河北有郝永浩,可从没听过辽东有这派的传人,而且董、郝二人,我也曾和他们彼此研究过,他们的三十六手擒拿法,很是不凡;但论到‘小天星’掌力,专以撅、按、黏、印等四字诀,合内力外力为一的功夫,也只是平平而已,但他们已是鹰爪门顶儿尖儿的人物了,不信鹰爪门中,还有如此人物,师弟,这可是劲敌,不过也不必气馁!”

柳剑吟是自忖以自己的一身功夫,若真碰到其人,纵不能取胜,谅也不致落败。可是他一说完,见师弟面色微微一变,他才猛省起师弟敢情又是面子上挂不住了。于是他急忙问师弟:“弟媳呢?有几个孩子?”

丁剑鸣这才面色和缓过来,告诉师兄说:“老伴早几年就去世了。当时路远,没有通知师兄。”至于说到孩子,他可蓦地又显得一片伤心,苍苍凉凉地说道:“孩子大了,就自己找去处了,师兄,你我分手时,我的孩子已会叫你伯伯了,我二十多年来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可是他现在已不知浪荡到什么地方去了。”柳剑吟听了大为奇怪,问起来时,只见丁剑鸣叹一口气道:“孩子大了,做父母的也不容易了解他们的心事。晓儿自幼就很听话,没想到长大了就渐渐变了。他竟然离家远走,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信,说是不愿待在保定,要到外面见识见识,还说忍受不了这闷气沉沉的日子,其实嘛,年轻人谁不愿像鹰一样的飞翔,鱼一样的逐浪;就是俺们哥儿俩,当年不也是雄心勃勃,想在江湖上闯出名号?可是也总得尊长辈允许才行呀。这个孩子竟连说也不说一声,就那样走了!算起来那年他正是二十一岁,我还刚给他订好一门亲事,他这一走,令我这个做父亲的很是尴尬。”说起儿子的事,丁剑鸣的声调越来越低哑了。对师弟的家事,柳剑鸣和他隔别了这么多年,可以说是完全不清楚,也插不进什么话,只好不着边际的安慰了几句。

丁剑鸣的儿子丁晓,算起来比柳梦蝶刚好大十年,算算也二十六岁了。丁晓和他父亲的志趣不同,他小时因父亲与武林中人闹翻,保定武家的孩子很少和他来往,过得很寂寞,长大后在自己接触了一些侠义的少年朋友,越发不满意父亲和索家及官府来往,加以父亲给他订的婚事是一个士绅人家的女儿,他更不满意,他早已喜欢上以前梅花拳掌门人姜翼贤的孙女儿,可是却因许多波折,不能如愿。生活上的苦闷,加了婚事的不如意,对于他——一个自小孤寂,喜欢幻想的少年人,是难以忍受的,于是才不告而别。他也不愿意凭父亲的情面,托江湖上的前辈关照。他向往的是独自挟剑浪游,干一番事业。

柳剑吟见师弟很是伤感,急忙又绕过话题,谈到这次北上的事。他问师弟道:“师弟,你这次保护贡物被劫,事后可有追踪下去么?他们有多少人动手?劫了贡物的人行动总不能很轻便,难道就连一点踪迹也踩不出么?”

丁剑鸣见师兄一问,蓦地又蹙起双眉道:“我怀疑这强盗是形意门钟海平那老家伙勾引出来的。师兄,你知道钟海平这家伙一向都和我过不去。那天虽然在场的只有那辽东口音的老头子,和他十来个手下,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伙人,个个手底下都有几手功夫。和我动手的那老杀材不须说了,就是和他同来的那些人也似乎没有一个庸手,和我同去的两个武师和两个徒弟,竟都给他们打发了,至于官差就更不必提了。”

说到这里,丁剑鸣又似乎觉得太长敌人威风了,便换了一口气又道:“可是我还是不怕他们,继续跟踪他们。可是事情也怪,我一直远远跟踪,直到离下板城百多里的三十六家子这地方,这伙人就莫明其妙的失了踪!师兄,你大概不知道,钟海平的家就在那个什么鬼三十六家子吧!”

柳剑吟轻轻的“哦”了一声,可是他还是没说什么话。

丁剑鸣说完后,见师兄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却不说话,不禁带点不快地问道:“师兄,你看这里头可还有什么可疑的吗?”

柳剑吟反问道:“你既然怀疑是钟海平捉弄你的,那你可去拜访过他么?”

丁剑鸣道:“怎么没有?可是他不肯见我,还说他不愿见官面的人。”

柳剑吟听到这里,立刻眉峰一跳,双目倏的一张道:“那你可有将你的怀疑告诉官面的人么?”

丁剑鸣变色道:“师兄,怎的你也看短了小弟!小弟虽然不材,却还不是那号小人!这事即便是钟海平下的手,俺也只会凭手中剑,掌中镖,和他硬讨硬索;或请武林朋友,判个是非曲直,帮有帮规,我还不至于让官面的人来插足我们武林的恩怨!”

柳剑吟歉然急道:“师弟,愚兄没有这个意思!愚兄是怕既然事关贡物,就怕扯进官面去。师弟说得对,我们纵有武林恩怨,也用不着要官面的人来插足!”柳剑吟这可放下心了。他起初还怕师弟会把持不定,会越来越走向官府这一边。但是现在看来,师弟这二十多年来虽然在变,虽然是骄妄自大,是非不明,可还只是胡涂,没有变节!

当下柳剑吟手扪额角,想了一想,接着又说道:“师弟既然怀疑钟海平,而出事的地方,又是在钟海平的地头,那么不论他是否知情,都该去拜访拜访他,也许从他那里,可以知道一些来龙去脉。就这样吧,明天我就和师弟赶去热河,凭愚兄的老面子,钟海平谅不会不见吧?”说到这里,柳剑吟又捋了须子对着丁剑鸣道:“师弟,其实嘛,你这次保护贡物,既然是要经钟海平的地头,事先差遣一个徒弟,持帖去关照一声,也显得我们没有失礼。现在我们事后再去拜访,心眼儿窄点的人,可是会不大高兴的。师弟,在江湖闯荡,全凭义气为先,只仗个人技艺,还是闯不开的,这师弟当比我明白。”

丁剑鸣微带愧怍,但还是蹙眉答道:“话虽如此,我当时却委实不愿输这口气!”

师兄弟俩正准备第二日就去热河,可是当晚索家的人却不知如何得到柳老拳师北上的消息,派人来问是否要派人同去,又说要设宴为柳老拳师洗尘。对索家的来人,柳剑吟可全替师弟作主回绝了,不过他回绝得很婉转,告诉他们说江湖上的事情,只能凭着江湖义气去讨,去的人多了,反而没有用,对索家的盛情,只有感激,但却不敢麻烦!

可是不要索家的人同去,那两位当日也曾在场,并且受伤的武师,却不能不要他们同往。柳剑吟向师弟细细盘问了一下那两位武师的根柢,晓得一位是五行拳名家章汉泽的弟子李家骏,一位是蝴蝶掌名家翦二先生的弟子何文耀,人都还正派。于是柳老拳师又另外备帖邀请他们同行,而当日在场的丁剑鸣的二徒弟和三徒弟,自然也叫他们跟去。至于丁剑鸣的大徒弟金华,则仍留在保定。部署完毕,柳剑吟等一行人第二天就赶往热河。

热河的气候和江南有很大的差别,柳剑吟一行人,出喜峰口,沿滦河,过罗须门,往下板城时,正是暮春三月时节。暮春三月。此时在江南是“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时候,在关外的热河则还是寒风凛冽,雨雪霏霏;不时还狂飙忽起,风砂漫天,然而这一行人还是精神奕奕,丝毫不见风尘倦旅的憔悴颜容!

他们人强马健,从保定动身,只十多天的光景,就到了下板城。其时正刚刚过午,如果放马奔驰,黄昏时候,不难赶到三十六家子钟海平的住处,但他们却不前行,也不歇下,倒是在下板城外丁剑鸣当日被劫的地方,徘徊观望,缓缓而行。

下板城外,正当燕山支脉,蜿蜒而来,突又低折之处,旁边又是滦河,形成了一个盘谷。来到此地,气温较暖,积雪渐溶,两边的莽林丰草,早被塞外的寒风吹得树叶飘零,败叶风砂,不时随着狂飙扑面。

寒风扑面吹来,剑佩琅然作响;柳剑吟是皮袄披风,在马背上昂然四顾;而丁剑鸣等,则是缰绳松放,时而遥望,时而沉思,颇现羞愧之色。柳剑吟来回观望几次之后,突的缰绳一紧,勒马停步,回首对丁剑鸣说道:“师弟,你猜疑的不无道理!”

丁剑鸣也倏地停步,接声问道:“师兄,你可是瞧出什么来了?”

柳剑吟在马上指点道:“你看这个地方,东接宽城,西连承德,南通兴隆,北上平泉;承德和宽城是热河繁盛之地,大伙的强人,不会从这两个地方来,也不会向这两个地方去;你碰到的那些人,都是辽东口音,而你又从南面来,那些人更不会是在兴隆驻脚。唯一的道路,只在北面的平泉,三十六家子正好是在平泉与下板城之间,莫非强人驻脚之地,就在那里?”

丁剑鸣张目顾盼,忿忿不平地说道:“师兄,可见小弟没有猜错,敢情就是钟海平这老家伙干的?”

柳剑吟却又沉吟了一会,迟疑说道:“虽然如此,但我还是不相信是钟海平主谋的,不过,他大半会知道那批人物的踪迹。须知和你动手的那些人,不是江湖上的等闲之辈,他们既从三十六家子来,钟海平断无半点不知之理。好,师弟,我们今晚就去三十六家子!”

柳剑吟等一行人正待纵马飞驰,猛听得林中一阵清脆的铃声,接着是得得蹄声,由远而近。同行的五行拳名家李家骏和丁剑鸣的徒弟等,陡的一震,便待下马抽刀。柳剑吟却急摆手道:“不要莽撞,别动兵刃。”话声未了,林中人早已拨开衰草涌出身来!

丁剑鸣猛的勒马,众人也屏息注视,独有柳老拳师,却突的抛下缰绳,紧行几步,徒步迎前,只见为首的壮汉,冲着柳剑吟,双拳一抱,朗然问道:“这里可有一位柳老拳师,柳剑吟先生?”

柳剑吟略一迟疑,但随即便抱拳答礼:“在下正是柳剑吟,敢问列位兄台有什么事?”

那伙来人,一听得对方自称是柳剑吟,嗖的一声,一齐下马。柳剑吟急退一步,但仍镇静如常。就在这当儿,为首的汉子便当头一揖:“晚辈等谒见!”

柳剑吟慌忙还礼,连声不敢,正待发问时,那为首的汉子已恭恭敬敬地递过一个拜匣,说道:“家师钟海平,听说柳老拳师前来,特差遣我们赶来拜谒!”

柳剑吟先不接过拜匣,却恭敬的先向他们问候了钟海平,他这是先行答礼,再领拜帖,但就在他将接未接之际,丁剑鸣却忽的抛了个眼色给二徒弟雷宏,要他上去替柳剑吟接礼。

柳剑吟未及回头拦阻,雷宏已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落在跟前,向那行人略施半礼,双手向前一伸,朗然说道:“太极门弟子雷宏,谨代掌门师伯接礼!”为首那壮汉横了雷宏一眼,但却仍将拜匣递过去。柳剑吟也睨了雷宏一眼,心里十分不快。

由于江湖上很讲究辈分尊卑。钟海平遣人来投拜帖,来人当然是钟海平的晚辈,但他又是代表钟海平来的,而钟海平和柳剑吟则是平辈。因此这拜匣既可以由柳剑吟的门人弟子或后辈来接,也可以由柳剑吟亲自来接;如果由后辈接,那就是师对师,徒对徒,虽不能说是失礼,但如果是由柳剑吟来接,则显得对钟海平特别恭敬,将钟海平的代表也看同钟海平亲来一样。因此现在雷宏来接,来人虽然不满,却无可奈何!

只是柳剑吟却很不快,他怒他的师弟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还偏偏要替他摆出前辈的身份,搭起前辈的架子!但他又不能在这个场合责备师弟,也不能在刚才师弟叫雷宏上来的时候拦阻。他闷了一肚子气,但却还是面露笑容,赶紧伸手向雷宏要过拜匣,再恭恭敬敬地向来人答谢,“我们这就赶去回拜!”

来人上马在前引路,柳剑吟等率众随后,人强马健,黄昏时分,就已望见了三十六家子。但就在此时,丁剑鸣却又忽对随来的武师蝴蝶掌名手何文耀交代了几句,何文耀便纵马向外跃去,柳老拳师急忙回顾,钟海平派来的人也勒马注视。暮色苍茫之中,只见何文耀在马上抱拳说道:“在下要到镇上料理一点事情,诸位请便,在下稍后再拜谒钟老拳师!”一说完,不待来人发话,已放马飞驰而去!

行行重行行,又过了半个时辰,一行人便来到钟海平门前,只见钟府矗立在丛林前面,屋前是斜斜的土岗,已被辟成了练武场,屋后直通后面的莽林,若是有强人驻在这地,随时都可从屋后遁入草莽之中。

未到门前,便先下马,柳剑吟急请来人先行进去通报,自己在外等候,柳剑吟趁来人进去通报之际,急拉着丁剑鸣的衣袖,微带责备地说道:“师弟,进到里面,千万要以谦逊为先,不能动一点气!如果再生枝节,愚兄可不能再管了!”

暮霭沉沉中看不出丁剑鸣的面色,但不见他说话,敢情也是微愠中夹点愧怍!

柳剑吟对钟海平的消息如此灵通,心中颇为诧异,而丁剑鸣心中,则对于自己到热河时,钟海平不闻不问,而师兄来时,他却忙不迭的巴结这件事颇为介意。因此他才在钟海平的徒弟递拜帖时,叫自己的徒弟代掌门师伯接帖,可是却因此又受到师兄的教训,此刻心里也自不舒服。

就在他们师兄弟各自忖度的时候,钟家的几重门户,倏的一齐打开,钟海平自中堂缓缓走出。他穿着老羊皮袄,内里白毛茸茸,外面绸带临风,显得很是闲适。

一番揖让,一阵寒暄,柳剑吟一行人都被请到大堂坐下。大堂上三三五五,站着的似乎都是钟海平的弟子门人。

众人刚刚坐下,早有钟海平的弟子,托了一个大茶盘过来,那白玉茶盘上面放着用黄杨根子镂空的十个大套杯,每个杯子都有普通茶杯的两个大,杯上雕镂着色彩鲜明的山水人物,还有草色图印,很是罕见。

钟海平的弟子将白玉茶盘端过来之后,钟海平就将茶盘接过去了,他要亲自敬茶!

第一杯敬给柳剑吟的,可还和普通的敬茶没有两样,但到了第二杯敬给丁剑鸣的,可就发生了怪事!钟海平托着茶盘,距离丁剑鸣大约还有两、三尺之地,丁剑鸣就站了起来,正待客气一番,却不知怎的,那第二个茶杯,突地在盘中凭空跳了起来,竟就在空中裂成了几块,杯中的水,像一条水线似的,向丁剑鸣兜头兜面射来,而碎裂的木块,也像暗器一般射到!

事出非常,变生不测。幸而丁剑鸣虽然功力比不上师兄,本领倒也着实不凡,只见他右手微抬,一掌凭空打出,掌风飒然,那水线和木块,竟给掌风逼得斜斜飞去。丁剑鸣的二徒弟雷宏,恰好站在旁边,首当其冲,虽避开了碎木,却给茶水泼得满头满面!

与此同时,钟海平也佯作吃惊,只见他把白玉盘一抛,口里嚷道:“哎呀!这个茶杯不结实!我老了,才一闪手,它就碎裂,惊了贵客,我在这里赔罪,别怪!别怪!”

玉盘抛出,钟海平的弟子急疾抢上前,但他快,柳剑吟更快!只见柳剑吟身形微动,早抢到跟前,用两指轻轻把茶盘边缘钳着,茶盘里剩下的八个茶杯,竟都纹丝不动,茶水也不漏出一滴,柳剑吟一手将茶盘接过,口里也在嚷道:“这些茶杯这样雅致,弄坏了多可惜!”边说边就把茶杯取下,代钟海平把茶分给众人。

丁剑鸣明知这是钟海平故意借敬茶为名,露这么一手,可是他不能发作,他师兄的眼色,也不容他发作。但经此一来,他也暗暗佩服钟海平内劲的厉害!而钟海平也觉得丁剑鸣到底也非易与,而柳剑吟那一手,轻功、内劲都表现得炉火纯青,更使他暗暗佩服。

当下钟海平连声道歉,虽口里说是自己失手,心中却有意想再试他一试。

月影侵阶,华灯耀眼,钟府设了盛筵,招待柳剑吟等一行来客。丁剑鸣刚才被钟海平暗较功劲,心中又恼怒又惴然,捉摸不住钟海平这究竟是接风酒,还是鸿门宴?

在酒筵之上,果然钟海平的花样又来了,他刚才是敬茶,现在可又要敬酒。刚才敬茶用的是黄杨木根镂空的杯子,外形雅致;现在敬酒的酒壶竟是一个可装二、三十斤酒的黑铁坛子,十分粗豪!他拿起铁坛子,竟然要先敬丁剑鸣。他口里虽说是因为他忝为形意门掌门,现在太极门掌门来访,他理应按礼节先敬丁剑鸣一杯。其实,他是撇过柳剑吟,先试一试功夫较弱的丁剑鸣。

丁剑鸣明知来意不善,但也不能示弱,正待起身道谢时,钟海平已将铁壶往丁剑鸣那儿猛的当胸推到,这铁坛子连酒在内,起码有四、五十斤,赛如一个大铁锤当胸打来!

丁剑鸣急地塌腰伸臂,一手搭住了壶嘴,口里嚷道:“别客气,我自己来!”这一搭,双方竟然不进不退,僵持不下。

原来钟海平这一铁壶推来,使的竟是内家掌力,若被击中,不死便伤,就是接架不住便可能会受伤残废。因此丁剑鸣搭着壶嘴,可不敢接招,他自知凭自身功力,化不了钟海平的内劲,他口里嚷着“自己来”,实却是搭着壶嘴往外推。这样一来,钟海平也怕挡不住丁剑鸣的太极内劲,因此既推不过去,也不敢撒手。他们两人刚好功力悉敌,谁也胜不了谁,两人的额上,都沁出汗珠了!

这一相持,举坐失色。双方功力悉敌,若再相耗下去,必定两败俱伤。但两人已成骑虎,座下其他人又没有这个功夫解救。正在大家焦急之时,只见柳剑吟捻须哈哈笑道:“你们两人都太客气了,师弟,你既不肯领钟大哥的敬酒,我代你领下来吧!”说罢,他把筷子轻轻一举,也钳住了壶嘴,就凭一双筷子,竟然把大铁壶直钳开来!只见那大铁壶猛的离开钟海平的手,竟给柳剑吟用一双筷子挟持着,直举起来,他从从容容地斟了一杯酒,左手举杯,一饮而尽。而那边钟海平和丁剑鸣都给这一震之力,双双踉跄地倒在椅上,作声不得!

钟海平缓过气来,急忙竖起大拇指赞道:“柳大哥,好功夫,我这该罚酒三杯!”柳剑吟笑道:“对了,钟大哥,我是该借花献佛,敬你的酒。”柳剑吟老老实实的给钟海平敬酒,倒弄得钟海平有点羞赧了。

柳剑吟仍然一派谦和,他委委婉婉地道明来意,希望钟海平帮他一次小忙,问他知不知道在下板城伸手较量丁剑鸣的那伙江湖好汉。

谁知隔别了二十多年,钟海平也好像不似以前那般热诚了,竟然佯装对此事毫无所知似的,听着柳剑吟的叙述,他时而面露惊讶之色,时而作出嗟叹之声,听完之后,他竟猛拍大腿道:“呵,真有这么回事?怎么我也不知道?”竟然拿定主意装蒜装到底了!钟海平这一手可把柳剑吟窘住了,他不善言词,急促间竟想不出话说,只讷讷地说:“钟大哥真的全不知道?”

钟海平朗然笑道:“不但不知道,而且没有想到!谁想得到太极门的掌门人、挟太极丁嫡传三绝技名震江湖的丁剑鸣丁掌门,会给一个糟老头子较量短了,而且人家还被人家的一双肉掌打败了!”

丁剑鸣既愧且怒,实在按捺不住了,只见他把酒杯重重一顿,也朗然发话了:“俺丁剑鸣是习艺不精,给人家较量短了,这又怎样?只是钟大哥一派掌门,形意拳、无极剑,在武林中谁个不知,哪个不晓,怎的也居然有江湖人物,经过地头,全不进谒;还伸手作案,大来大去,毫不把钟大哥放在眼里!”

钟海平听了丁剑鸣连刺带激的话后,竟然毫不动怒,只是淡淡一笑地说道:“是吗?丁大哥是这样想吗?我却没觉得有什么失面子,我这点雕虫之技,浪得虚名,本来就威不足以凌人,德不足以服众,给人瞧不起是应当的。但他们却连丁大哥也瞧不起,公然伸手在老虎头上叮虱子,咳,那真是,真是说不过去!”

两人互相嘲讽,局面更是不堪。柳剑吟慌忙站起身来,冲着钟海平当头一揖,钟海平慌不迭地起身答礼,只见柳剑吟声调苍凉,断断续续地说道:

“钟大哥,俺们都是快近六十的人了。几十年老兄弟,能活到现在的还有几人,您不念同是武林一脉,也该念俺们几十年的老交情!彼此有什么不顺气的地方,揭过也就算了,何必非要把俺们老兄弟也要弄得这样生分!钟大哥,我信你不晓得这桩事。可是我还是要请大哥帮个小忙,你地头熟,人面广,就费神你帮忙打听、打听。不论是哪位武林前辈,江湖豪杰所为,我们也断不敢登门寻事,只是想问清楚我们有哪些地方对不住人家,好去道歉,去化解。不然,我们连有什么地方得罪朋友,也不知道,就是死了也死得胡涂!”

钟海平听柳剑吟的话,固然十分诚恳,但也听得出是有几分激愤,心想再不趁势收场恐怕要弄巧成拙了。因为,江湖上近月来,哪处不是沸沸扬扬的谈这件事,自己却推说全不知道,实在说不过去。再说,和自己有过节的是丁剑鸣,而他的师兄却没有对不住自己,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可不能不吐点口风了。只是自己和柳剑吟已隔别二十余年,也不知他是否已和他师弟同一道路。由于钟海平早已把丁剑鸣当成是在官府这一边的人了。因此他虽露口风,却不吐实。只是含含糊糊地说:“较量丁大哥的人,小弟委实不知。不过辽东有几位成名人物,早前跟俺说过,想见见柳老英雄。较量丁大哥的,既然是辽东口音,那么去问问这几位辽东前辈,也许会知道一点端倪。”

柳剑吟听了,微微一震,奇怪着这些辽东成名人物怎会冲着自己来?但事情到底是有点眉目了,他也放心了!

柳剑吟当下慌忙逊谢道:“求见不敢当,既然有这几位辽东朋友,就是他们不来,我们也要去拜谒!既然如此,就请钟大哥代我们约个日子。”

说完正待告辞,钟海平急忙挽留道:“二十多年不见,柳兄大老远来,怎能这样仓促的走?莫非蜗居简陋,不足以接待高贤么?再怎么也请柳兄委屈在这里住几天!”

丁剑鸣受了钟海平两次试技,一番讽刺,早就满肚子都是闷气;何况他也不知道钟海平究竟还想要玩什么花招,因此不待师兄答辞,早想先行告退。

“钟大哥的盛情,我们心领了,在这三十六家子我们还有朋友,来时早已安排。我们既然一来就拜见了钟大哥,那边也不能冷落了朋友!我们这就告辞!改日那几位朋友来时,俺一定随师兄再来拜访!”一说完,就披上羊皮袄子,离开筵席,同来的武师弟子,也一齐起身。

钟海平微愠道:“既然这样,那俺也不留你们了!”于是大声送客。可是在临出门揖别时,他使出内家掌力,双掌一揖,便带劲风,想再试丁剑鸣一下,但丁剑鸣在还揖之时,也用足了太极门的功劲,旗鼓相当,谁也较短不了谁!钟海平这次三试绝技,都没有占上风,可是若非柳剑吟在场,丁剑鸣也下不了台子!

柳剑吟等一行人离开了钟家,就赶到前面小镇投宿。原来刚才丁剑鸣叫何文耀半途策马离开,为的就是叫他先到镇上料理。

途中,丁剑鸣还忿忿不平的大骂钟海平老混账;而柳剑吟则是不发一词。在将到小镇时,柳剑吟突的一转身,吩咐师弟道:“你们先回客店,我还有点事要料理。”

丁剑鸣急问师兄有什么事要料理,也要跟去,可是柳剑吟却斩钉截铁地道:“这次你不能同行,放心,我这一去会对你的事大有帮助!”说完他猛的跃下了马,施展太极门的绝顶轻功,直如飞弩穿空,流星疾驶,倏忽间就没入夜色,不见了踪迹。

原来柳剑吟越想越觉今日之事,颇不简单,其中一定还有内情。他想到师弟近年行事,多与官方牵扯不清,连自己刚开始也还有所怀疑,不敢轻信,怎怪得武林同道误会?但自己和师弟相知最深,又经多日观察,知道师弟还是和以前一样,虽然心高气傲,性喜奉承,辨不清是非好坏,说他胡涂是胡涂了点;但却还不至背叛江湖义气,投降清廷。因此决定再回三十六家子,独见钟平,找钟海平好好解释一番,消除师弟和武林中人的误会。这样也可以使师弟不至深陷泥淖。

柳剑吟施展夜行术,翻过山岗,穿过丛林,片刻间就遥遥望见三十六家子。钟府前面土岗之前,是一段短短的山道,左右是高高低低的土坡,长着层层的杂树。柳剑吟方在山道上之上奔驰,蓦然似见两条人影在右边黑林中一现,接着传来两声冷笑。柳剑吟立即止步凝眸,向发声之处张望,只是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瞧不出来。就在此时,林中又发出几声嗤嗤的冷笑!

柳剑吟艺高胆大,不顾江湖上逢林莫入的禁忌,一矮身,一个“龙形穿掌”,右手微吐,左手护胸,人像一条线似的,直窜入黑林内,口里嚷道:“哪位朋友,在此相戏?掩掩藏藏的,算什么人物?”

不料柳剑吟方才扑入,突的两条杆棒便挟劲风,如电光石火般分左右袭来。但柳剑吟是何等人物?他连步也不停,只凭空一跃,便跃起一丈多高,两条杆棒同时扑空,碰个正着,使杆棒的两人,身子都向前倾,差点扑在地上,柳剑吟趁这两人身形未定之际,又早已飘然落地,霍地一塌身,趁势一个旋风扫堂腿,只用了一、两成力,两人都给扫得扑在地上,直掼出去,滚了好几丈,直坐在地上发愣,只觉满眼金星乱迸,哪里还敢起身向前?

柳剑吟霍的停步,也不前追,仍然从容发话道:“柳某和诸位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黑夜偷袭,不分皂白的一棒打来?俺倒要请教请教。”

柳剑吟话刚说完,右边林中有人接着大笑道:“柳老英雄何必动气?那两个孩子晋谒前辈,不先露一手怎能求得前辈指教?何况他们又没有伤着你老英雄毫发!”

发话的正是一派辽东口音,柳剑吟再定神张望,只见自林中穿出两个白须苍苍的老者。此时柳剑吟眼睛已习惯黑暗,透过枝叶间露出的星月微光,只见一个老者,穿着一件蓝布大褂,还披襟迎风;另一个相貌更是威武,足有六尺多高,紫棠面,长须飘然,也穿着一式的蓝布大褂,悠然迎风,顾盼自如,双眼闪闪放光,可似鹰眸炯炯!

柳剑吟微微一颤,急忙抱拳讯问:“两位师傅莫非就是月前赐教敝师弟的老英雄?柳剑吟这厢有礼!”

那紫棠面的老者答话道:“什么师兄、师弟?俺们只想向柳老英雄讨教三招两式,可不耐烦序师门,背家谱!”

柳剑吟见这些人如此歪缠,无缘无故就要乱打一锅粥,心中不禁暗怒,但他还是按捺着怒火,问道:“柳某雕虫之技,萤火之光,如何敢当高人赐教?柳某和各位素未谋面,不知哪里冒犯?”

那紫棠面老者又哈哈大笑:“柳老英雄太过谦了!俺们是诚心领教,彼此印证,并没安什么坏心眼、毒心肠!俺们是久仰丁门太极武功超卓,三绝技名震武林,只料不到贵派掌门竟是虚有其表!因此不能不再请教柳老英雄!”

江湖试技,武林印证,原是平常的事,只是这些人来得太兀然,根本不讲江湖礼节,而且事关师门荣辱,柳剑吟明知劲敌当前,也不能不卖一手了。于是他朗声问道:“既然二位一定要赐教,那么柳某只好奉陪了,不知是哪位先上,还是二位一齐上?”

那鹰眼紫面的老者斜睨了柳剑吟一眼,哈哈笑道:“柳老拳师也忒小看人了,俺们兄弟不材,但三招两式谅还招架得住。”

那两位老者正是百爪神鹰独孤一行和云中奇。娄无畏没有料错,伸手较量丁剑鸣,凭一双肉掌破丁门三绝技的正是独孤一行。他们这次来到热河,目的还并不是在乎较量丁剑鸣,而是想和关内武林人士联络。他们对柳剑吟仰慕己久,但不知道柳剑吟是否和丁剑鸣一路,沾上了官府的边,因此才伸手试招,一来是基于好奇,想试试柳剑吟的功夫;另一方面则是想借比试来探探他的态度,如果志趣相同,便可透过他和关内武林联络。

既然柳剑吟答应试招,独孤一行便想先上,但却给云中奇抢先,云中奇说:“大哥,你请留在后头,待小弟先试,如果落败,你再来接阵不迟。”云中奇说完,未待独孤一行答话,便已一跃来到了柳剑吟面前。

云中奇双拳一抱,向柳剑吟打个招呼道:“柳老英雄,俺们抱着领教之心,互相印证,点到为止,谁胜谁败,都只落个哈哈,无须介意!”柳剑吟也急抱拳答礼道,“柳某承两位看得起,愿来赐教,那自然只是朋友切磋,不是舍生拼死。点到为止,胜败不论!‘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原来是一家。’彼此都是武林中人,哪里不交个朋友。好,朋友!请先发招吧!”

云中奇略一凝神,猛的从蓝布大褂下,解出一条束身围腰,迎风一展,哗啦啦的直抖开来,竟是一件奇形怪状的软兵器——蛟筋虬龙鞭,是将东北独有的刀剑不断的山藤,缠上蛟筋练成,是软中带硬的家伙,专缠刀剑,可当鞭用,也可当棒使,端的厉害非常。他把兵器一解,笑吟吟的对柳老拳师道:“久闻太极十三剑,剑剑精绝!我不自量力,先请柳老英雄在剑法上指教一、二!”

原来云中奇不大精于掌法,而且刚才见到柳剑吟只一照面,就把独孤一行的两个徒弟打倒,身法快到难以形容,情知他的太极掌已到炉火纯青的火候。因此自忖若是对掌一定吃亏,不如和柳剑吟比试兵器!他虽知柳剑吟的太极剑也是武林绝技,但恃着自己的兵器专克刀剑,而且自己在这条兵器上,也浸淫了几十年,自信纵不能取胜,也不至落败。

可是柳剑吟却也怪,他看云中奇哗啦啦的抖出那条蛟筋虬龙鞭,只看了一眼,毫不惊奇!直到云中奇再度催他亮剑发招时,他竟微微的一笑道:“俺几十年没有舞刀弄剑了,招数都已生疏了,我就凭一双肉掌和老师傅玩玩吧!我这老骨头不禁打,可请你让一点呵。请!”

云中奇不禁暗暗生气,他把软鞭一收,大声问道:“柳老英雄,怎的如此瞧不起人?”

柳剑吟先不答话,却微微一笑,谦虚道,“岂敢,岂敢!俺怎敢瞧不起高贤?只是各人有各人合手的兵器,老兄是这条鞭,小弟却是这双掌。而且俺师弟,丁家太极门的掌门人也是给列位肉掌较短的,俺也要在掌法上讨教、讨教!”

云中奇微微一震,原来柳老拳师是在较劲了。他的师弟亮着兵器给人空手打败,他也要照样的找过场,圆面子。按江湖的规矩,这可不能怪他,他太极门的人曾这样落败,也必定要这样取胜,才能换回师门令誉。如果说他看不起自己,那却是自己的人先看不起他的师弟,这可是没得说的!不过吗,云中奇却心想,和他师弟过不去的是独孤一行,而现在柳剑吟却要同样的给他过不去,这岂不是“黄狗得食,白狗当灾”?

但云中奇也是成名的老英雄,他不能后退,也不想收鞭对掌,其实,他心里也着实不信柳剑吟能凭这双肉掌来对付他的独门兵器。他伸手一抖,哗啦啦的又把那条蛟筋虬龙鞭抖得笔直,口里说道:“既然如此,柳老英雄,请恕俺放肆了!”

柳剑吟仍不动容,懒懒散散的随便立了个门户。事实上,他正在抱元守一,凝神待敌!

云中奇不敢怠慢,倏地疾如飘风,抖起虬龙鞭,竟用“神龙入海”之势,径向柳剑吟上三路打来。他快柳剑吟也快,虬龙鞭未到,他已是双肩一晃,右脚向外一探,身子旋风似的,随着鞭梢直转出去,那鞭离他几寸,竟没有打着!云中奇一鞭不中,急使出“连环三鞭”、“回风扫柳”的绝技,刷!刷!刷!风声呼响,卷起了一团鞭影,如旋风一样,猛扫过来!柳剑吟见他来势甚疾,不便硬接硬架,急急一提腰劲,“燕子钻云”,刷地凭空跳起两丈多高,在云中奇身后一落,右掌霍地便朝云中奇背后劈下。

云中奇除了蛟龙绝技之外,还精于辨风听暗器,即使背后有人用暗器打来,他也能趋避,何况柳剑吟的掌风凌厉,他不用回头,已知对方从何处打到,他一鞭打空时,早已留神背后,掌风袭来,他已辨出柳剑吟立身之处,霍地用个“怪蟒翻身”,连人带鞭急旋回来,便朝着柳剑吟处猛扫过去!

迅如骇电,间不容发,此时不论柳剑吟后退或斜避,都会让对手趁势进击。由于云中奇的鞭长,自己近不了身,眼看就只有一直耗下去,弄到力竭神疲了。然而柳剑吟艺高胆大,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不容发之际,疾一塌身,“大弯腰,斜插柳”,那条虬龙鞭便恰恰从他背上滴溜溜的卷过。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云中奇软鞭还未及收回之际,柳剑吟已俯身直进,掌背微托鞭身,掌锋斜劈进去,如狂风,似骇浪,展开了一派进手的招数,向云中奇袭过去!

但云中奇也非易与,这条虬龙鞭尤其使得得心应手,虎虎生风。他略一退后,复又向前,展开九九八十一路虬龙鞭法,盘、打、钩、转、推、压、圈、劈,一招一式,稳如沉雷,疾如骇电。云中奇紧紧封闭住门户,不让柳剑吟欺身进来,复仗兵器利便,半守半攻,寻瑕抵隙,鞭影翻飞,随着柳剑吟的身形漫舞!

如此沙惊石走,尘土飞扬!两人苦战几十回合,竟不分胜负!尽管云中奇鞭法精奇,可是却打不着柳剑吟;而柳剑吟掌法虽然厉害,也欺不进身去。两人心中都暗暗吃惊,暗暗叫苦。云中奇是既惭愧,又惊骇!凭他几十年浸淫这虬龙鞭,竟然被柳剑吟双掌敌住,非但讨不了半点好处,而且还觉着柳剑吟掌风凌厉,掌风劈面,好几次都被迫得抽身退步!而柳剑吟也暗暗惊异,自己几十年空手入白刃的太极掌绝技,竟然夺不了敌人的兵器,欺不进身去;而且还几次碰着险招,差点给对方的软鞭圈住,如果稍有疏忽,一生威名,还真难保住。他心想,怪不得自己的师弟会吃了大亏,因为单凭眼前这个老者的功夫,已在自己师弟之上,何况还有一个紫面鹰眼的老者在旁,看来那个老者的功夫,还在对手之上。

两人又斗了二、三十回合,柳剑吟蓦地掌法一变,只以右掌迎敌,左手却骈指如戟,在鞭影飞舞之中,找寻云中奇的穴道。他竟把一双肉掌当成了兵器使用:右掌劈、按、擒、拿,竟如伸出一枝五行剑;左手如同捻着一枝点穴镢!他这一双掌,就如同两种不同的兵器,云中奇竟渐渐有点相形见绌了!

虽然如此,但他的鞭法仍然没有破绽!柳剑吟在迫切之间,竟无从取胜。平心而论,两人的技艺,虽是柳剑吟稍胜一筹,但云中奇仗着有兵器,柳剑吟不免吃亏。他不能这样和云中奇耗下去,因为那独孤一行,正鹰眸炯炯,全神贯注这边的打斗,留意着柳剑吟的身形手法。

柳剑吟心中暗忖,若不用险招求胜,耗下去实在不上算!于是突地趁云中奇一鞭向自己上三路扫来之际,猛地把身子一扭,避过鞭锋,一俯身,“十字摆莲”,人未到,腿先到,直踢云中奇的下盘!只见柳剑吟右足飞出,左足轻点地面,上身又是斜俯,在拳法中是冒险进招,十分危险!云中奇见柳剑吟竟不守太极门稳健作风,这一躁进,不败何待?不禁暗喜,于是便轻轻“移宫换步”,向左一转,闪开柳剑吟的右脚。如此一来,两人变成背对背的形势。云中奇头也不回,仗着自己辨风认敌的功夫,虬龙鞭猛地向背后一卷,从右肩上翻转过去扫柳剑吟的下盘,这一鞭相距既近,劲足势捷。云中奇满心以为这一鞭,一定能把柳剑吟撂在地上!

谁知形势大出云中奇意外!柳剑吟冒险进招时,早已防到有这一着,云中奇一鞭打来时,他身形微动,早已向左一侧身,让过鞭头,竟用“小天星”掌力,右掌一压鞭身,倏一转身,直进中宫,疾风似的欺到云中奇身前,左手骈指如戟,照云中奇的灵台穴点来!

云中奇呵呀一声,急急往后撤身!谁知他退得快,柳剑吟进得更快,如影随形,双指已点中云中奇的穴道!

可是云中奇到底是成名的老英雄,他这一招虽输了,可是,柳剑吟也没有得手,云中奇竟然在危急之时,突地吞胸吸腹,肌肉凭空凹进了一寸多,柳剑吟双指沾着的竟然是软绵绵的蓝布衣裳,而非穴道。就在这时,云中奇霍地一塌身,直往后窜出一丈开外,鞭未撒手,面不红,气不喘,身形步法丝毫不乱!

柳剑吟眼看得手,却又被对手脱开,心中正自十分可惜,若再交手,不知又要缠斗至几时!不禁暗暗着急。不料此时,云中奇竟突地把鞭一收,双掌一拱,朗然发话道:“柳老英雄,招数精奇,俺认输了!”

柳剑吟一愣,但随即镇定答礼道:“承让!承让!老兄武功超卓,柳某端的佩服!”他这可不是客气,是真的打心里佩服云中奇的爽直风度。按说云中奇并没有被点中,还不算落败,可是双方先前已约定点到为止,胜败不论。他虽未算是落败,可是却输了一招。因此他不待柳剑吟出口,自己就先爽爽快快地认了!

云中奇这边一认了输,那边独孤一行已笑吟吟的缓步而出,直冲着柳剑吟道:“柳老英雄的掌法精奇,不愧是太极门的真传,武林中的绝技!但柳老英雄刚才还好似未尽所长,俺不自量,也要请教请教太极门拳法。”他一伸双掌,也要空手来斗斗柳剑吟。

原来独孤一行脱胎自鹰爪门,他那八八六十四手擒拿手法,平生未逢敌手。他刚才全神贯注地默看柳剑吟的掌法,自忖虽然招数精奇,但也不见得高出自己,而且论闪展腾挪,自己的擒拿手法,大可以克得他住。因此才会有恃无恐,一出口就在恭维之中,微带讥诮。

柳剑吟一听这老者不仅口气大,而且还对太极掌暗存轻视,不禁心中暗气:“既然老师傅一定要赐教,柳某怎敢不陪!但江湖朋友,就一句是一句,朋友,热河那档子事,你老兄是否愿作一交代?别只叫柳某奉陪你们半夜,却连一句真话也讨不到!”

柳剑鸣这可是直挑明帘,放下面子要实行江湖上较技赌镖那一套了。但独孤一行却并不接他的话,一抱拳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独孤一行笑说:“贵师弟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王公巨贾,俺这山野匹夫何缘得见?就是见了也不敢招惹他!柳老英雄,别扯上你那位宝贝师弟了,如此良夜,扯上他不怕败了清兴么?来!来!俺们还是彼此印证、印证,消遣、消遣!”

柳剑吟一听,心想这中间果然是有很深的误会在。他急忙抗声辩道:“这些事情的是是非非,一时也难说个清楚。老英雄如因此事责难,柳某愿带敝弟前来谢罪,要他亲向老英雄解释;俺师兄弟可不是那号子人。俺此次远来,实非想讨回什么捞什子贡物,正是要找朋友们剖心谈谈,肝胆相见!”柳剑吟因拙于言词,一时之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激昂慷慨地挤出这么几句不着边际的话,他既没有说明师弟怎的会沾上了官府的边,也没有谈自己的抱负志趣,只凭这几句话,独孤一行怎能了解?可是透过繁枝密叶的星月微光,他也看出了柳剑吟的诚恳真诚。

独孤一行因而悚然动容,觉得柳剑吟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可是他还不能在立谈之下,便对柳剑吟披肝沥胆。他心中一转,打定了主意,向云中奇打了个暗号,叫道:“你们有事,可以先走,让俺在这里陪柳老英雄玩玩,也省得人多了叫柳老英雄不放心!”

柳剑吟见云中奇等撤走,而面前的敌手正双臂箕张,鹰眸炯炯生光,似欲扑击,不禁含怒冷笑:“朋友,既然一定要赐教,那柳某也只好奉陪了。”

话未说完,独孤一行已刷地一窜,快似飘风,双臂箕张,向外一展,“苍鹰展翅”,又蓦地一压,便要擒拿柳剑吟的双腕。柳剑吟步法轻灵,悠然转身,往左一避,便疾用太极拳“斜挂单鞭”一式,猛切独孤一行的脉门,这一招疾如星火,以毒攻毒,好不厉害。独孤一行竟不退后,也不救招,突地一拳化为“横身打虎”,向柳剑吟的肋下撞去,这一变式,在硬攻之中,却又含有化势,柳剑吟的掌,竟差半寸切不着他的脉门,而从他的小臂斜斜划过,然他的拳也已疾如流星般打来。

柳剑吟见一掌切空,敌拳反击过来,忙分左脚,往旁一个滑步,直滑出六、七尺外,猛地一个大翻身,刷地再扑过来,“七星掌”往左便直挑敌人右肘。独孤一行骤然将手一缩,柳剑吟不容敌招再变,身形左俯,把左手当五行剑用,指尖直抵左额,右腕倏翻,“金龙戏水”,电掣般的猛削独孤一行右膝。这两招是柳剑吟的绝技,他看准独孤一行躲不了!

哪知独孤一行,果然名不虚传,只见他大喝一声“好快!”便腾身踊起,斜身下落,如饥鹰扑地,又猛的扑到柳剑吟身后。

柳剑吟急忙转身应敌,只见独孤一行双掌翻翻滚滚,使出了迅疾异常的招数,进如猿猴窜枝,退若龙蛇疾走,起如鹰隼飞天,落如猛虎扑地,进攻退守,盘旋如风,起落变化,倏忽如电!这身法掌法施展开来,四面八方,只见独孤一行之身影在转,柳剑吟不禁大惊,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独孤一行外号“百爪神鹰”,独创八八六十四手大擒拿手法,合内外家为一,迅如飘风,又善扑击,如鸷鹰而有百爪,厉害非常!柳剑吟和他对攻,竟然渐渐相形见绌了!

柳剑吟原想以凌厉攻势速战速决,以挫敌人的凶锋。谁知独孤一行身法展开,真如神鹰盘旋,龙蛇疾走,身法之快,竟在自己之上!江湖上竟有如此人物,柳剑吟也不禁大为震惊。

但柳剑吟阅历甚多,惯经风浪,对拆了几十招之后,已猛省起如此对攻,殊非办法。掌经要诀,是“避敌之强,攻敌之弱”,他已看出独孤一行的擒拿手法完全是以攻代守,和太极拳的以柔克刚相反,而且独孤一行善用“小天星”掌力,不畏太极掌的粘劲,因此自己不应对他所长,和他对攻,而是应仗着自己几十年的内家功夫,以悠长的气力和他对耗!

柳剑吟既看破敌招,马上掌法大变,他竟一味兀立如山,坚守不动。任对手如飞鹰、如猛虎,他也决不移身进扑,即使对手诱招退走,他也决不追赶。他紧守着“敌不动,己不动;敌一动,己先动”的太极门要诀,见式破式,见招破招!任独孤一行从四面八方扑来,他都随手化解!

这一对掌,真是武林罕见,一攻一守,全都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独孤一行将一身绝技全展开来,八八六十四手大擒拿手法中,又杂以独创的“飞鹰回旋剑法”,以剑法化为掌法,又以掌法当为剑法,只见搂、打、挡、封、踢、弹、扫、挂、擫、按、黏、印,一招一式全是迅疾异常,变化不测;然而柳剑吟更是在狂风骇浪之中,兀立的石山,他太极掌的掤、履、挤、按、采、挒、肘、靠八种内劲,竟然似是全身每个环节,都具功夫。顺势破势,借力打力,纵使独孤一行身法迅疾,应招机灵,还是有好几次过于躁进,几乎被柳剑吟撂倒!因而使得独孤一行也不禁大吃一惊,吸了一口凉气!心想着这老儿果然名不虚传!和他师弟大有分别。

这一来,独孤一行虽仍是强攻,但已不敢躁进;而柳剑吟也不敢进扑,只是坚守耗敌。两人这一攻一守,吞、吐、封、闭、挡、打、缠、拿,旗鼓相当,谁也得不了好处!直斗得天旋地转,拆了二百余招,彼此还是无瑕可击。

独孤一行见对掌无法取胜,猛地一起身,伸掌一探,在腰围之处,掣出了一口金光闪闪的软剑。这剑是黑龙江的白金合成炼成,真是百炼精钢可化为绕指柔,用时只要一抖开,便是吹毛立断的利剑,不用时一卷便可以当做腰带用。他一抖剑,又朗声地说道:“这样对招,打到天明,也难分胜败,实在乏味得很,没意思。我还是在剑法上再领教你那剑剑精绝的太极十三剑,和你剑影飞镖的绝技吧!”他是想仗着自己独创的飞鹰回旋剑法,再试柳剑吟的功夫,领教太极门三绝技中的其他两绝!

柳剑吟固辞不获,也只得亮出剑来,他已见识了独孤一行武林罕见的本领,自是不敢再大意,和他空手对招了。

两人对面抱剑一立,柳剑吟一声“请”字,只见独孤一行疾如飘风,身形转换,方位立变,他竟如惊鸿掠燕似的,绕到柳剑吟背后,刷的一剑,就朝柳剑吟后心搠来。柳剑吟微微一闪,一个“搂膝拗步”,反圈到独孤身后,寒光一闪,“玉女穿针”,反客为主,直朝独孤肩后的“风府穴”刺来。独孤一剑搠空,剑招倏变,“龙形飞步”,直如鹰隼穿林,巨鸟掠波,竟从柳剑吟右侧窜出,身随剑走,剑随身转,猛地“翻身献剑”,又朝柳剑吟的面前剁到。柳剑吟急忙脚尖点地,掠出两、三丈外,而独孤一行已如影随形,跟踪直上,运剑如风,“猿猴进果”、“仙人指路”、“猛鸡啄粟”,一连几手辣招,如暴风骤雨袭来!

柳剑吟早在对掌时,便已看出对手强弱所在,也不再去与他对攻,只是凝身仗剑,展开太极十三剑的精奇招数:黏、连、劈、闪、扑、抹、撩、刺,以静制动。表面上看他软绵绵的毫不着力,柔如柳絮,其实却快若飞鸿,招招都藏着无穷变化!

黑林中,两人斗到酣处,只听得飒飒连声,与风声相应;精光冷电,盖过星月微光。剑光闪闪,缤纷飞舞,盘旋进退,起落变化,不可捉摸。拆了一百多招,还是难分难解。

柳剑吟心想,这样打不知何时方了?因而突一拧身,卖一个破绽,竟倒背身,如巨鸟般倒翻出独孤一行剑光笼罩之外。独孤一行喝道:“朋友,别走!接招!”刷地一窜,已到柳剑吟身后,剑尖堪堪刺到!

柳剑吟拿捏时候,听风辨器,容他剑尖将到未到之际,猛地“怪蟒翻身”,电掣般的直转过来,“金鹏展翅”,用足力量骤的往独孤一行的剑身砸,同时左掌也疾如飘风,用足“小天星”掌力内劲,向独孤一行的胸膛印下。

这两招疾如星火,饶是独孤一行也闪避不了。只见当的一声,两剑相交,迸出了点点火花!同时独孤一行也同样用足“小天星”掌力内劲,以掌对掌,急抵对手,两掌骤然相接,只听得砰然巨响,两人都同时都摔出两、三丈开外,敢情都摔得不轻!

两人一扑即起,重凝浩气,目闪精光,心里同感惭愧!这番是柳剑吟存心与独孤一行较劲,彼此用足内劲,哪知双方功力悉敌,才一齐摔倒,谁也没有受伤。

独孤一行又喝道:“朋友,再接这个!”黑夜之中,几粒铁莲子直分三路打到,一取期门穴,一取风府穴,一取窍阴穴。柳剑吟身形转,剑翻飞,三粒铁莲子避开两粒,打落一粒,全没被碰着。

柳剑吟就在挥剑闪身,挡避暗器之际,竟同时使出“剑影飞镖”的绝技,左手将十二只钱镖同时握在掌心,在剑光闪闪中,猛的抖手打去,嗤!嗤!嗤!赛似流星乱舞,惊雹骤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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